*私设如山,疑似大刀,可能平行时空or玄幻?
*大人没事…so…
壹
万历三十一年,陆绎的孙女小小四岁,粉团子一般软软糯糯,猫儿似的在他面前滚来滚去。
“小小要摘果子。”小小歪着脑袋,肉肉的小手指向庭中高大的橘树,浓绿的叶锦锻似的,藏着冒尖儿的小果。
“要阿爷举高高飞飞。”
“你呀,”陆绎抬手揉了揉小家伙沾着不少草屑的羊角包,莹白的小脸上有些许灰迹,衬得眼眸亮晶晶的,像是揉碎了满天星斗。
双手有力地将她举过头顶,按着那双染泥的小绣花鞋,让小团子安稳地跨坐在他的肩上。
一只小手不怀好意地拉着他的耳朵,另一只手开始扯他的白玉冠。咯咯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,如银铃滚落在干净的清晨。
“小小别闹,再闹,阿爷不给你买桂花酥了。”大手用力托住她小小的肩膀,竟在那一刹失笑,生怕这只小猴子从他的肩上摔下来。
“往左,哦不对,往右…”
“还要再向前走一步…两步…”陆绎抬眼看着几乎连头都埋在树冠里就剩小腿在扑腾的家伙,就这样听候她的差遣。
“嘿嘿…小小抓住了!”随着树干一阵的晃动,一声清脆的枝桠断裂的声响,他的小团子骑在他肩上,像挥着宝贝似的挥着一个半黄带叶的橘子。
他将小姑娘轻轻放下,眼里溢出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情感。小小忽然撇了橘子,脏兮兮的小手往他脸上伸来。
“阿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,比娘亲爹爹都好看。”
“可是阿爷的眼角,为什么皱巴巴的呢?”
眼前的小人无比认真,小手用力地去按那片“皱巴巴”的皮肤,想和深邃的岁月争个输赢。
“小小,你没洗手。”
明明是问责,却在锦衣卫前指挥使的口中变成无可抑制的温柔,陆绎过去从来都没有想过,会有人融化他千丈寒冰的心,让这尸山血海诡谲翻波的生命,也有了那么一丝令人留念的温暖。
“阿爷,你的头发怎么这样白呀。”沐在夕照中的小人有些疑惑,按着蹲下来的他。
“傻丫头,都说了,阿爷老了啊。”
室内的紫檀燃了一半,缕缕青烟蜿蜒盘旋,末了又消失不见。
“就是希望大人能够开开心心的,不要整天阎王脸。”
周身被黑暗寒冷包裹着,只一句话,乍现天光。
面前是一个姑娘的背影,姑娘瘦瘦小小,只着利落短衣,看上去机灵活泼得很。
陪着小小一般温暖的感觉席卷全身。奇了怪了,年轻时冷血无情,老了反而多愁善感起来,明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,怎么会有那般感受?
莫不是中了蛊药入了迷境?
“大人一身正气,一看就是坐怀不乱之人。”
怎么还拍起了马屁,陆绎暗自腹诽,神经紧绷。
“就算天塌下来,卑职也要蹦高了替你挡着。”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,奇怪的是,他怎么样也看不清她的脸。
“你是谁?”他终于开口,想出招擒住她。
可当他伸出手,却碰不到她,似云似雾,不甚真切。
场景忽而一闪,满目红绫,热闹熟悉得晃眼。
是他成亲那天的婚房,那时他还在宾客群中敬酒。新娘独自一人坐在喜床上,一旁堆满了花生枣子。
姑娘上前去,一把掀了火红的盖头,呲牙咧嘴,装作气势汹汹。
“那个吏部尚书的女儿,你一定要对大人好点。”
“啊!”新娘受了惊,浓妆艳抹的脸吓得惨白,“你是谁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“我且问你,会不会女红?会不会琴棋书画?会不会下厨做饭?会不会三从四德?”
新娘愣了一下,缓缓点头,“我自小学习琴棋书画,女红和厨艺都不在话下,熟背《女德》。”
“很好,” 小姑娘颔首,“你这么好看,同大人倒是良配。”
“大人爱干净,只喝龙井茶,惯饮秋露白,不喜甜食。每日要擦两遍绣春刀。前几年受过伤中过剧毒,阴雨天要用川乌桂枝上敷,平日里则要好好温补调养。”
“我说的话你一定记住,要细心周到,待大人好。”
“我走了。”
小姑娘忽然扭头,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别过脸,他忽然看清了姑娘平平的相貌,一双鹿眼里有掩不住的泪光。
门外一阵骚动,涌进喜娘和闹洞房的人来,姑娘趁乱闪出,擦肩而过,突然腕上一空。
娘亲的手链不见了。
他慌忙转身去寻,却只见乌泱泱的人群,恭贺声一片,再无那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奇怪,她为什么要拿我的手链?
还有,看她离去的身影,为什么我会这么悲伤?
婚房内的喜娘点上红烛,唱起了婚词。
“两姓联姻,一堂缔约,良缘永结,匹配同称,谨以白头之约,书向鸿笺,好将红叶之盟,载明鸳谱。”
如血红绫高挂,院中橘树开满了细白的小花。
真是婚词唱遍,欢好人间。
贰
眼前重归无边的黑暗与沉寂。
“大人…”
熟悉的声音再度出现,陆绎急了:“你到底是谁,装神弄鬼,快把手链还给我。”
“大人,你信命吗?”
“…恍惚间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,说我是你命中克星,我会害了你,我们本就不该是一对。”
“我又想起你在北镇抚司门前说的那些话,又想起了被灭门的夏家,我好像又信了,或许我们真的,连相遇都是错的。”
陆绎听到了液体缓慢流动的声音,一滴一滴,在耳边回响。
“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不甘心,也没有资格替你选择,但是…你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我了…”
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,液体流得更快了。
“你到底是谁?我根本就不认识你。”
“我们好歹相识一场,大人,余生安好,就此别过。”
单撑着头的手被人温暖地握住,惊觉香炉内紫檀燃尽。
“夫君,可是太累,怎么倚于案头就睡了?”
陆夫人刘氏沏上一杯龙井,温热的茶香氤氲,暗绿色的茶叶沉浮于滚水中,挣扎又舒展。
“无碍,夫人辛苦。”下意识去看腕部,手环完好无损。
没有伸手接过龙井,只是将眉皱了又舒展。
“有一件事言渊一直想问一问夫人,夫人自过府以来,从未泡过除龙井之外的茶,夫人从何得知言渊的喜好?”
刘氏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,一时慌乱地垂下目光:“这…是拜堂前吴妈告诉我的。”
“夫君,可是这茶沏的不好?”说着就要拿下去重沏。
“不必了,你也累了,快去休息。”陆绎揉着太阳穴又拿起了卷宗。
刘氏连声唯诺,低眉顺目地退下了。
许是幼年丧母带来的痛苦阴影,这么些年他竟无法交心一人,世人皆传锦衣卫指挥使与其夫人门当户对,珠联璧合,却不知他们之间的相敬如宾,真的只是,客客气气,相敬如宾。
当初若不是父亲以死相逼,为稳住朝政,他又怎会择一个与自己并无半分情意的女子共度一生,生儿育女。
想来真是可笑,锦衣卫世家皆冷血无情,过去是他父亲,现在是他和他的儿子,可是,上天却带来了小小,仿佛就该拥有一切明媚的小小。
那样刺破一切的温暖如一把利剑,疼痛地划开他冰暗的生命,孤注一掷地注入了阳光,让那千里冰封,长出了茸茸青草。
可是那些感觉,似曾相识得紧。陆绎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,直觉告诉他,本该就是这样,曾经也有一个人,倾尽所有,给他爱与温暖。
那姑娘到底是谁,似乎合该对我很重要。
既然这么重要,为什么又会忘掉?
叁
小小血淋淋地冲进府里的时候,陆绎的心在刹那窒得绞痛。
“阿爷…”小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直直扑向他的怀里。
血腥味重的紧,陆绎方寸大乱。
“小小你伤到哪里了,快给阿爷看看。”
上下里外都检查了个遍,所幸没有什么伤口,陆绎松了一口气。
“小小以后不准吓阿爷了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小小抬着混着血污泪水的小脸,“…阿爷…快去救那个婆婆…呜呜…”
“…刚才在街上…有一个蒙面的叔叔…拿刀要杀小小…”
“小小赶紧跑……可是那个叔叔跑的好快……马上就追上小小了…呜呜…小小好害怕…”
“…这个时候有一个婆婆冲上来挡住了我…叔叔的刀就插在婆婆的肚子里了…呜…”
“都是…都是小小不好…”
“婆婆?”过电一般地,陆绎脑中忽然显现出一个泛黄的背影,鲜活如昨。
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,几乎把小小的肩胛骨搂得发白。
循着小小的口述到了僻静的街角,陈旧的豆腐摊被打翻,一地碎玉浸在血泊中,腥得像残肢断片,几乎掩住了隐隐人形。
快步上前用袖口拭去倒地之人脸上的脏污,入目的是一张并不年轻的面庞,眼角刻的细纹,同他一模一样。
记忆在那一刻翻涌,从四面八方攻击侵袭,陆绎觉得脑中疼痛得紧。
“大人,有卑职在,卑职一定让你好好活着。”
“嘻嘻…大人真好看,比潇湘阁的姐姐还好看。”
“若是能嫁给你,卑职自然是欢喜的很,若是不能的话,那我也认了……”
那些话语穿过繁杂的长街,踏过漫长的山河,从岁月深处而来,风尘仆仆,微凉清倦。
陆绎终于找到了他穷及半生去寻的遗落的宝。
可他不要这样虚弱,奄奄一息的她,他要他的姑娘,充满生气地扑到他怀里,张扬恣意,疼痛地撞他个满怀。
“今夏…今夏…醒醒。”
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,对不起。”
鲜血衬得苍老的面孔越发惨白,怀中人眼皮一跳,张开了双眼。
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水滴在今夏的脸上,就那么一滴,仿佛落进了她清澈的眼底。
“大人你别哭啊…大人你想起来啦…”
艰难地故作轻松皱了皱鼻子,尽力忽略满身粘稠的鲜血,“…定是那仙人骗我…净说胡话…”
他抬手掩住了她的口,却被她用手覆上,惊觉玉手皱得只剩盘虬的筋络,与刻在板上的繁文缛节如出一辙。
不知是谁屋外的寒枝在风里呜呜地号。
“我们去找大夫。”
肆
到底是年老力不从心,抱起薄若纸片的她竟觉得吃力。马车在道上疾驰,溅起的泥水湿了行人的裳边。
“…小小没事吧…”尽力地捂住腹部汩汩的伤口,血沿指缝流出,渗出外衫,陆绎的腰封上多了一个血印子。
陆绎拢紧了马车的帘,尽可能保持厢内的温度。
“她没事,你也会没事。”颤抖地搂住怀中的她,像多年前一个傻乎乎的月夜,侧脸紧贴她冰冷的额头。
“此事我估计是刚入狱的李世李大人报复所为。”
李世,神机营总督,贪赃枉法,倒卖军火,深藏不露多年,上旬刚进的北镇抚司。
“…他捅我的刀是鸣凤刀,刀身纤细,末端有环勾,非神机营军士绝不能有…”
“咳咳…”血迹像振翅欲飞的蝴蝶,全数印进雪白的腰封。她突然朝他灿然一笑,脱力似的从他怀中滑下,盍上双目,发钗无声滚落。
他心疼地将她抱回他的怀里,一遍遍抚她冰冷的面颊,捡起褪色的云雀钗,插回她的发鬓,小心翼翼,一如当年。
“小野猫,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,好吗?”
长街回荡着的马蹄,踏碎了昏黄禅院内的钟声,两只寒鸦划过青白的天空,徒留哀哀低鸣。
伍
阿爷真奇怪,小小一点都不明白。
阿爷回来的时候,抱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婆婆,小小想阿爷抱抱,但是阿爷没有理我。阿爷只是抱着她,坐在庭中的灰石阶上,一句话也不讲。
我拿着帕子去擦阿爷沾上鲜血的脸,阿爷的脸绷得有些吓人,眼睛周围红红的,好像要哭了。
我拍了拍阿爷的背:“阿爷不怕,阿爷很勇敢。”
阿爷肯定是害怕红红的血迹,小小会擦干净的。
阿爷忽然就笑了起来,像是很开心,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阿爷送你一个礼物,小小千万不要摘下来哦。”
阿爷解下腕上常系的手环,转而戴到了我的手上,伸手摸了摸我乱蓬蓬的脑袋。
可是小小不喜欢这条手环,环上还沾着血,金珠硌着手腕,有点疼。
阿爷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,塞给我,嘱咐我交给爹爹,爹爹自会明白。交代完这一切,就挥手叫我离开了。
“可是为什么呀,小小就想陪着阿爷。”我扯着阿爷的衣袖下摆,那里没有鲜血沾染,丝线绣着朵朵祥云,磨手的紧。
“阿爷要走了,再不走,就赶不上了。”
“可是…”
“小小,来阿婆这里玩,阿爷有事要办。”不知道阿婆是从哪里冒出来站在我身后的,她牵起我的手,恭敬地向阿爷行了一个礼,拉着我就走。
她力气好大,都把小小捏疼了,我呲牙咧嘴,一步三回头。
我一直都不喜欢阿婆,因为她总是摆着架子,身上脸上都有很刺鼻的脂粉味,我娘亲都没有这么涂。
况且,阿爷也不喜欢她,小小自然是向着阿爷的。
她拉着我走到了凭栏后面,橘子树严实地遮住了我们。
我透过枝桠的缝隙盯着阿爷的背影,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奇怪的军械,好像改装过。
“那是手铳,她的手铳。”阿婆紧紧抱住我,半笑半哭。
阿爷把手铳抵在脑袋上。阿婆捂住了我的眼睛,带我背过身去。
砰。
我透过指缝,看见了因声响摇摇晃晃的橘树,浓绿树冠下的果子,全都黄熟了,还有小松鼠一略而过的深棕色影子,调皮的很。
只是再没人抱我举高高飞飞了。
再见到阿爷的时候,阿爷躺在一个大大的箱子里睡着了,旁边还躺着那个救我的婆婆。我们都穿上了白色的衣服,也挂起了白色的带子。
我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箱子边上,大声地喊阿爷。
“嘘,”阿婆在唇边竖起食指。
“让他们走吧。”
陆
仙雾霭霭,祥云缭绕,云雾之间,有两人白须白眉,执棋对弈,棋盘上闪过一道白光,少了一粒黑棋。
“瑶光,你可不能悔棋啊,这才第几局呢。”其中一人抚须浅笑。
“听说他们又入了轮回,还是一起的?”蓝衫道袍的那人皱了皱眉。
“是啊,这一世终是鸳鸯苦命。”
“天璇,你就这么不想他们成双成对?”面前的人忽然严肃起来,扬手打翻了茶盏。
“这可不是我干的,我当初下凡只是想逗弄一下小姑娘,谁知她如此情深意重,你说我这仙君,出尔反尔不太好吧?”
“我警告你天璇,你没改姻缘薄吧?”
“哎呀这是月老头儿干的事啦,瑶光君谨言,我可没改过。”
“老神仙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。”道袍拂过,棋盘消失。
“改日有了兴致再谈。”
“诶诶,仙君,别生气啊……就这一回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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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文拖了好久,因为万恶的网课。
好吧我现在只想虐他们【bushi
可能会有今夏视角(?)主要看时间
不知道你们喜欢有点玄幻还是纯虐
好像很多大大都喜欢小小这个名字,这里就用这个名字了
别走点点小红心和小蓝手呗(素质三连是动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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